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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西行岁月

[日期:2012-11-19] 来源: 作者: 点击数:

 

 

  很多人都怀著不同的梦想渴望出国,正是这些不同的梦想才组成了多姿多彩的人生。人们大都喜欢到一些比较发达的国家去追寻自己的梦想,这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作為一个转世活佛,我只是渴望能够扩大佛学视野,去雪域高原之外的世界获得佛陀至善圆满的教育。於是我选择了相对於其他发达国家还有一定差距的印度。印度是藏传佛教的根源,2500年前,释迦牟尼就是在那裡创立的佛教。

  当时我想,我将在印度学到更深奥的佛学知识,身临其境地去感受它那浓浓的佛教氛围,更进一步领会佛教思想的精华。我準备三年后学成回国,把我所学到的东西传授给我的喇嘛和那些需要我的人,然后继续潜心修行,并指导那些在歧路上徘徊的人得到辨别真偽、正邪、是非和摆脱烦恼的方法。佛教要求人们破除迷信的观念,我想我有责任这样去做。

  另外,我也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对异国情调十分好奇,想往著那些名胜古跡、奇特建筑、风土人情……

  后来证明,我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一、告别高原

  我是在七月份告别家乡的。

  那天,家裡人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们先是為我忙这忙那,等一切东西都打点妥当,父母兄弟们便围在我身边。空气有些凝重,都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又不知说什麼、怎麼说才好。自从我被认证為活佛,这种全家团聚的机会已经很少了,即使我住在家裡,也不可能像以往那样随随便便参与家裡的大事小情了,因為我不只是那个家庭中不可缺少的一员了。我当时身后跟著随从的喇嘛,肩上担著活佛的责任,心中想著一个活佛所必须想著的更多信仰我的人所遇到的困难和疑惑。而家裡人对我的理解已超乎我的想像:我想不到他们能够承受住我由一个与他们朝夕相守、谈笑风生的人,变成了一个与他们近在咫尺却失去了往日孩子般天真活泼的活佛;我想像不到姥姥和妈妈為了不打扰我而把苦苦的思念埋在心底的那种情景;我更想像不到父亲是如何把对我的殷切希望埋在沉默中的……这些都是我在日后慢慢地品味出来的,当时我只知道自己内心中有一种无法表达的情感,我只想对他们说:「我是个活佛,但我也有普通人的情感啊!」但我没有说,不知為什麼,我将这句话换成了另一句无关痛痒的话:「都準备好了,你们歇著吧。」

  大家仍旧坐在我周围沉默著。我看了看妈妈,她的眼圈一红,急忙站起身去了厨房。过了好一会儿,在我向弟弟们交待几句什麼话时,妈妈才出来,将一包点心塞进我的背囊裡。那些点心是她天还没亮就起来做的,放在锅裡,等著我临出发前再拿出来,现在还一丝丝地冒著热气儿。父亲忽然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窗前,朝外面望著。我也站起身来,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屋裡屋外地来回走著。一切都是那麼亲切,桌子、椅子、墙上的高原水景画、父亲沉默的脸、妈妈奔忙的身影、姥姥手握转经筒的样子……我走到姥姥面前,一边弯腰為她捶背,一边伏在她耳边说:「过几年我就回来了,姥姥,别老惦记我,放心吧!」

  姥姥笑著不停地点头,偶尔用手背抹一下眼睛。我紧挨著姥姥坐下,想起了很多往事……不知什麼时候,朋友们、同学们都来了,大家围著我嘻嘻哈哈地说个不停,我在他们中间一下子又恢復了当初的我,眉飞色舞地和他们说起以往的趣事。

  这时,随行的喇嘛走了过来,提醒我差不多到时间了。他这一说,昔日的伙伴们马上停止了说笑,一个个沉著脸和我一一握手,我们互相拍著肩膀,还像从前那样,用这种动作為对方鼓劲。

  妈妈第一个扒开人群衝到我的面前,紧紧地抿著嘴,眼裡含著泪水,恋恋不捨地看著我。我和妈妈互相注视著,四周静悄悄的,连妈妈的心跳声似乎都能听得到。一夜之间,妈妈脸上竟然增加了那麼多的皱纹,她的神态变得那麼复杂:骄傲、不捨、希望、牵掛、担忧……这些全都写在了妈妈的脸上。那份令天下所有人為之动容的母子之爱呀!

  妈妈终於忍不住搂住我的脖子,哽咽著嘱咐我:「儿子呀,妈妈不在你身边……你得学会照顾自己呀……好好学佛法,佛保佑你……平平安安……」

  我别过脸去,泪流满面。

  父亲也走近了我,什麼也没说,只是朝我点了点头。但他的眼睛分明在告诉我:「去吧,我相信你!」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向四周望了望。不远处,我的乡亲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為我送行,有的挥手、有的点头,其中有些年长的大娘正对著西方為我敬拜祈福。

  这时我听到了姥姥喊我,我便挤出人群,跑过去扶著她:

  「姥姥,您可要注意身体呀……」

  姥姥甩开我的手,把我拉到她的对面,一脸严肃地对我说:

  「孩子,走到哪儿都别忘了一个活佛是干什麼的!」

  我知道姥姥这句话的份量。

  喇嘛再次轻声提醒我:「到时间了。」

  青藏高原的七月,正是生机勃发的季节,随著温度的渐渐升高,所有的植被都在一片翠绿中鲜活地成长著。

  我把16年的岁月留在了这养育了我的高原,带走的,是高原所给予我的一切——信仰、爱、為千千万万需要我的眾生而领悟佛法的决心。

  二、我来自中国

  去印度之前,我们先在尼泊尔停留了一段时间。

  我和随行喇嘛们都是第一次出国,又都是第一次坐飞机,我们都很兴奋。飞机一起飞,喇嘛们就急著问那个带我们去的人:

  「尼泊尔什麼样啊?」

  「多大呀?」

  那个人想了想说:「挺好的,也挺大的。」

  我们就更兴奋了,一路上不停地猜想著尼泊尔美丽的都市风情和异域景观。可一到尼泊尔,发现和我们的想像完全不一样。

  没有想像中宽阔的街道,没有时尚的都市男女,除低矮的房屋以外,其他建筑物也残旧暗淡,连楼房都很稀少。在叫卖声中,到处都是身著古朴服装的尼泊尔人。我们以為这一定是尼泊尔乡下,心裡虽然发闷,可总还有那麼一点希望。我们希望将要去的地方会是另一种天地,最起码是有点现代化气息的城市。等我们坐上大巴一路颠簸地到达目的地,我们才发现,这儿根本不是现代化的城市,最高的楼房也只有五层。

  我最大的不适是水土不服。整天昏沉沉的,吃什麼都没胃口,再不就反胃,没住上几天,肠胃就出了毛病。七月的尼泊尔十分炎热,我们都不敢出屋,偶尔出去一下,身上就会被阳光晒出疙瘩和红斑。我们头半夜热得根本无法睡觉,到了后半夜困得不行了,蚊叮虫咬,还是很难入睡。我想,我作為一个转世活佛,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吗?心中就不那麼烦躁了。

  身在他乡

  我那时只有16岁,虽然心理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并且已经脱去了同龄人那份天真稚气,可我毕竟是第一次远离祖国、家乡。不可能因為我是一个转世活佛就能够抵挡住那种思念之情。

  在午夜过后吹来的丝丝清风中,我庆幸在我这个房间竟能遥望星空。我目不转睛地看著,看著……我看到妈妈為我讲述我出生的那条道路、那座寺庙、那条彩虹;我看到姥姥背著我转神山时扭头递给我的微笑;我看见我童年的那只乌鸦以及它翅膀上的雪和血;我看见父亲沉默中的一腔男性之血正浇灌著我刚刚发芽的稟性,使我过早地领略了一个男子汉的内在热力;我看到我的那些顽皮伙伴、与我心心相印的同学、我的乡亲、我的弟子、我的仍留在寺庙中為我祈祷的喇嘛们;他们寻找我的艰辛、发现我时的喜悦;坐床、诵经……而我不忍提及又常常站在我眼前的,是我的师父和师母。开啟我心智的师父,此时一定用他那无限的双眼望著我……师父依然坐在那把大椅子上喝酒,慢悠悠地点拨著我、督导著我、召示著我。山顶上的桑烟仍在為我裊裊升腾吗?师母為我熬肉汤的茶缸还在吗?那条山路、那座小院、那些与师父师母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尼泊尔的星空忽然变得一片银白,丝丝缕缕,飘飘荡荡,那是师父的白髮正悄悄地覆盖著我的视野……

  一定会有人问我:你作為一个活佛,怎麼会有这种凡夫俗子的思念之情呢?难道你不想控制吗?

  我会明确地回答:我不想控制,想控制也控制不了,因為我具有普通人的一切感受。

  在尼泊尔的旅游季节,也会有少量的华人出现。如果那时正好是阴天,如果那时正好能碰上这些华人同胞,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恢復我的少年心态,追著他们打听国内的事情。他们也像亲人一样快乐地向我讲述近来国内发生的新变化,有的其实我在国内时就已经知道了,但还是喜欢听,不论是什麼口音,只要讲的是汉语,我都喜欢听。儘管我是一个藏族活佛,但那是中国最普遍的交流方式呀!有时,哪怕见到一个类似华人的人匆匆走过我的身边,就是来不及交谈,我也会想到祖国,想到亲人……

  在尼泊尔短短的停留期间,我生平第一次品嚐了思念祖国、思念家乡的滋味。我想,这种滋味是每一个刚刚跨出国门的人都尝过的吧?

  為我的国家自豪

  只要赶上天气不太热,我就出去逛逛。

  尼泊尔虽然不大,却吸引著世界各地不同国别的人群。这些人说著不同的语言,穿戴著不同风格的服饰,大部分都通过不同的标誌来证明自己的国籍。我从踏上这片国土的那天起,心裡就只装著一句话,总想衝他们喊出那句话:「我来自青藏高原!」

  也许出国的人都有这种感受,那就是不管你生长在祖国的任何地方,不管你曾经有过多少痛苦和快乐、失败与成功,甚至爱与恨,一旦你身在异国他乡,你总会想到自己的根,以及你深深扎下根来的那片故土。

  「我是中国人。」这句话现在写在纸上并不觉得有什麼特别的情感内涵,但在某个特殊的场合,在某种特殊的气氛中,这句话真是令自己自豪啊!脑子裡一出现「中国」二字,浑身的肌肉就像一下子全部绷紧了似的,庄严、肃穆,令人想到一种绵绵不绝、生生不息的东西在四周蔓延。

  我明白,那是一种谁也割捨不掉的伟大传统,这个传统所以伟大,正是因為它所具备的那种无所不包的巨大容量:几千年的歷史、文化、风俗,各不相同的宗教、民族、价值观念,多姿多彩的自然和人文景观,以及诸多的苦难、战争、血与火、仇恨与深情……

  我是中国人——我想告诉人们,请你们去我的祖国看一看吧,她正在蒸蒸日上的良性发展中诉说著她的繁华与文明,她过去和现实的辉煌正交织著一个更為宏伟壮丽的场景,令全世界瞩目……

  一想到这些,我在这炎热的季节裡便会忽然振奋起来。

  走在街上,曾有不少人问过我:「你从哪儿来呀?」

  每到这时,我总是自豪地告诉他们:「我从中国来,我是中国人。」

  有些人便会点头或挑起大拇指表示讚叹,但也有人会露出很淡漠的表情。遇到这种人,我就会连说带比划地跟他们解释:「龙,你知道吗?神圣的龙,中国就是一条巨龙!」

  置身於国外,才能够更深地体会出一个中国人的自豪感和自己那份对祖国的热爱。由此我不断地思考著一个问题:我该用什麼方式来报效我的祖国呢?

  世外桃源

  在尼泊尔住上一段日子,选择合适的天气,多走走,多看看,对它渐渐熟悉了,你才能感受到这个领土不大的国家还是别有一番韵味的。

  乍一看,它与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已经脱节,在现代人的眼中,很多地方都呈现著古旧和衰落的景象,所有的古式建筑只能显示著它曾经的辉煌和繁荣。然而,当你细心留意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观察,你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些古老的建筑依然在承载著悠久的文明,并散发著浓厚的宗教文化气息。这些建筑能够保留至今,足以印证尼泊尔人民独特的审美情趣和坚定不移的宗教信仰。这不能不令我肃然起敬。尼泊尔的经济虽不发达,但人们仍然在古堡一般封闭的环境中创造著自己的快乐,享受著独特的世外桃源的生活。他们那种恬淡的生活方式与那些古式建筑构成了一种非常和谐的关係,充满诗意。今天,这种古朴的和谐之美已经难得一见了。

  我那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探究这个国家的民族心理结构,更没有机会长期地深入民间去发现种种令人无法解释的奇跡,但我从普通尼泊尔人的精神面貌中仍能感受到那种超然的境界,他们的脸上丝毫没有因经济落后而露出的苦涩和隐痛的痕跡。尼泊尔人使我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在任何生存环境中,能一直保持平和的心态也是一种美。

  这些建筑、寺庙、广场等在我眼裡隐含著一个古国的磅礡之气,在这种气势中,人们的心态却是那麼超然,似乎根本没有对繁华的奢望,也没有过分的物质追求,我想这一定与尼泊尔那浓厚的宗教文化有直接的关係吧。

  宗教在尼泊尔人民的生活中佔有重要的位置。尼泊尔的国土面积不大,却完全笼罩在宗教氛围中。佛教、天主教和种种不知名的民间教派都很活跃,每一种宗教都拥有一定数量的信眾。每天黎明,那些信仰佛教或印度教的男女老少便携带著献给眾神的供品到寺庙中去。他们选用钢或其他金属特製的小盘盛放贡品,那些盘子上雕刻著一些神秘的图案,有的图案代表著「梵」,有的图案是一些奔跑的神兽,这些都是象徵著吉祥的图案。盘子裡盛著最好的大米、红粉和小黄花之类的贡品。他们把盘子摆在神像前虔诚地祭献,祭献之后再把贡品与泥土搅拌在一块,在前额中间搽上一点,这样做表示神已存在於自己的心中,在人世间保佑自己。每个人在仪式中都保持著庄严敬畏的心态和神情,这种仪式具有很高的法力,所以每天都要举行。他们认為,奉献贡品能够与神交流和沟通。宗教是尼泊尔人民的精神支柱,从远古神话一直传承至今。

  有信仰的人,不论身在何处,都会获得内心的安详。我发现,对於那些有著坚定信仰的人来说,贫富无法左右他们的心态。而比较起来,尼泊尔人在这一方面表现得更加明显。

  我在尼泊尔住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它的宗教文化、中世纪式的建筑和人们的精神境界却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而我记忆最深的是尼泊尔的夜空,那种美是我在其他地方从未经歷过的。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便独自仰望星空。四周很静,只有蚊子偶尔发出嗡嗡声。当我凝视那闪烁的星光时,渐渐地就只有另一种声音了——那是家乡的声音,亲人的声音,高原上林木呼啸的声音……嗡嗡的蚊子声被我遥远的怀念之声淹没了。夜空下,怀念之情与漫空的星群一起闪动,不觉间又惹动我无尽的少年梦幻。真是如梦如幻的感觉呀——交相飞驰的流星穿过星群,奔赴一场约会一样急速地奔向遥远的目标,它们留下的孤线、曲线、直线瞬息间便消失在星海之中,急不可待,不顾一切,耗尽最后的光芒也在所不惜。怪不得有那麼多浪漫的爱情与流星一同演绎著古今的传奇,怪不得亲人之间总是在流星划过的一剎那祈祷著彼此的平安。原来,当流星未出发之前,只是星群中的一颗普通的星星,或者还不如一颗普通星星那麼明亮,那麼引人注目,只是它因种种缘由,忽然掠空而过,不在了,离群了,一下子消失在宇宙的深处。然而,如果是一颗耀眼的明星从自己的方位上一跃而出,衝向自己命定的地方,那麼它给茫茫夜空带来的是一种变化的欣喜呢,还是某种无法弥补的缺失?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能将自己的思念托付给流星,让它在我的祖国、我的故乡上空划过时顺便拋下,哪怕是拋在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的眼前,或者是我从未去过的某个地方,我也会将这颗流星作為我的福星永远遥拜。

  我仰望尼泊尔的夜空,神思悠悠,把自己16年的情感全部传递给那些一闪一闪的星星。我便感到自己的身子已经空了,我只剩下一副年轻的躯壳,而我的灵魂正接受群星的检阅。很久以后,当我在一丝清风中打了一个冷颤,我感到我的灵魂又回到了我的身上,我便低下头来陷入更為遥远的冥想……

  我常常彻夜不眠,群星总是被我看得渐渐失去光芒。

  尼泊尔的星空在别人眼裡可能不会与别处的星空有什麼差异,但在我的心中,它却具有一种永恆之美——那种美,我再也体验不到了。

  我在尼泊尔停留的时间不长,但对我的心灵之旅而言却是必不可少的一次过渡,从那时起,我知道自己将要承受更多的东西。

  不久,我便去了印度。

  三、即身成佛

  我终於被安排去印度的佛学院学习了。这是我迈向更高境界的一个新台阶,我一定要走好每一步。

  我以往对印度的印象都是从电影和音乐中获得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年轻人随时随地跳舞唱歌的场面,还有它的风光和建筑,这些都很迷人。但现在最使我著迷的是它的佛教文化。所以,我一踏上印度的国土,看到那些豪华气派的建筑物,果然和尼泊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就想,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观光旅行的,日后会有很多机会来欣赏这个神秘的国家的。於是我们就抓紧时间赶往佛学院。

  我进入了北印度的强就林佛学院。

  强就林佛学院坐落在一片万绿丛中,周围草木蓊鬱,青山环抱,汩汩涌动的溪流将这裡衬托得格外幽静。初雪一过,又是另一番景象,银白的峰峦和林涛,纷披的枝条舒展成一幅幅岁寒奇景:有的垂首如探路的老人,有的张扬如醉酒的狂士,有的随风摇摆如印度传统的舞姿……不论季节如何变幻,每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都是安静的、祥和的,他们带著佛家的气息和发自心底的微笑感染著我,我不知不觉地便融入了这种美妙的气氛中……

  美妙的时光

  我在印度的佛学生涯开始了。

  我和我的随身喇嘛住进了学院為活佛安排的单人宿舍。我变得更加自律,早上天一亮,我便在一个固定的时间内自己醒来,睡意正浓时也像有人叫我似的一咬牙就坐了起来,洗漱一番后马上走出宿舍来到大厅。我的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就开始了早晨的诵经课程。吃过早餐,又开始学习其他课程。我很喜欢学院偶尔举行的关於某个特定主题的讨论会,大家互相交流佛学心得,有时也互相辩论,却从不伤和气。

  记得刚开学不久,大家对一种现象进行了一番讨论:当你在某一时刻,内心中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忽然出现,令你也说不出原因地激动起来,进入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境界,请问,这是一种幻觉呢,还是另有他因?这时,除了极少数正在陷入沉思状态的人以外,大家都认為另有他因。那又是什麼原因呢?如何认识这种原因呢?由此进行了激烈的争论,直到归结到「金刚乘」的那种「即身成佛」的境界。

  类似的讨论对我们大家增进共识是很有帮助的。

  即便是对於我们这些活佛,学院也本著循序渐进的方式為我们开设了很多课程。我们首先从字词、阅读法本入手,然后背诵法本、吹奏法器;学习佛堂摆设、製作供品(食子),掌握各种戒律,训练领诵经文、打手印、基本禪修等等,為将来进一步闭关修行做充分的準备。对於在家眾的训练,则偏重於禪修,庙中的法器学习和供品製作并不重要,他们能够完成四加行、修行本尊法及那洛六法就可以了。住在庙中而没有出家的人,他们所学的内容与眾僧相同。

  至於对本尊的选择,出家眾依照自己庙中的规定,在家眾依照老师的传承。

  在家眾也可以进行三年闭关和其他长期闭关,出关后多数都成為一生只追求佛法修行的瑜伽士;在寺庙中也有时间较短的闭关修行,如16天的千手千眼的观音法修行。

  最常见的闭关為三年三个月一期的闭关进修。在这个期间内有皈依、拜佛、发菩提心来累积功德;有持咒、懺悔来消除过去生业力所造成的障碍;有以心念的力量来观想、用无数珍宝供奉诸佛菩萨及过去的大成就者等来累积福德;有祈求诸佛菩萨及过去的大成就者加持,希望他们能如慈父慈母般的照顾及带领自己到达成熟的彼岸;有持咒观想的用功,让修行者趋向到自心本然、不来不去的佛性禪修;还有以观想气脉明点的运作来协助修行者的办法等等。在闭关的时候,一开头就先修普巴金刚来消除闭关的障碍,而先修四加行,将来修本尊法就会容易许多。关房中一律不倒单(即坐而不卧),晚上只在一个小房间的小箱子内盘坐休息或睡眠。房中只有一个小箱子、一个读经用的小桌子、一个小佛坛和足够拜佛的空间,指导上师在闭关中会给予学生们「旺」(即灌顶)、「咙」(即口传)、「赐」(即口诀、讲解)的教授,这些平常在庙中并不一定需要。对一般大眾有时只是结缘灌顶,不过中间的差别是学生的心态而非传法上师或法本有所不同。

  同学们还要轮流担任多杰洛本、翁杰、确本和法器吹奏的工作;所以在家眾如果想要随出家眾一起闭关,要先到寺庙中学习三四年的时间。

  藏传佛教非常重视佛学院的教育,最重要的是,你不论修哪一个法门,一定要先依附一个师父、上师。要先听闻,然后根据你所听闻的再去思考其中的意思,然后根据你所思考的再去修。要修行,这三者是离不开的。西藏早就有一句格言:「若无喇嘛上师,何以近佛?」

  因此,在西藏佛教的传统裡,上师是至高无上的,如同佛陀在世。事实上,佛陀早有预言,在未来末法时代,佛陀将化身為上师相示现给需要他保护和指引的眾生。对於修行佛法的我来说,上师的恩德是巨大的。后来不知在何处看到一句话:「上师是非常珍贵的。没有上师的话,就算所有的佛都对我们微笑,我们也是看不到他们的。」我深有感悟。在我遭遇困难、经歷转折时,总是有无上的上师引发我的佛性,帮助我消除疑惑。

  但选择上师或被上师接纳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例如,藏传佛教史上噶举派的一个重要人物米拉日巴,在1077年他38岁时拜玛尔巴為上师。起初,為了消除米拉日巴从前的「恶业」,玛尔巴只让他种田、盖屋,从事种种繁重的体力劳动,并不教他佛法。為了检验弟子的意志力,玛尔巴命令米拉日巴独自建一座房屋,当房屋马上要完工的时候,玛尔巴却命令他拆毁,将土石从哪儿搬运来的再重新放回原处,然后再重新开工建屋。这样反覆了三次,当米拉日巴已经筋疲力尽的时候,玛尔巴竟对他又进行了一顿痛打,并命令他接著再建造另一些房屋。

  米拉日巴虽然有几次险些失去意志力,但最终还是坚持住了,毫无怨言地完成了种种难以忍受的苦役,获得了玛尔巴的信任,玛尔巴便把自己的全部密法传授给他。

  我越来越喜欢这种很有规律的学校生活,虽然每天的课程安排得都很满,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吃力。我和几个活佛同学有时也会露出少年的天真性情,一旦害起馋来,也会不辞劳累地跑很远的路去一饱口腹。

  当时商品市场离学校很远,我们白天又没有时间,下午的课程一直到黄昏才结束,我们几个活佛為了买一些进口的新鲜食物,常常要跑好几里的路。奔跑时我便把身上的袈裟脱去,有的甚至光著膀子跑。要是不抓紧时间,等我们回到学院恐怕要到晚上了,那样我们就会被学院的住持训话。好在我们早已掌握了来回所需的时间,很少被住持发现。

  那时我们最爱吃的是一种叫「丹多瑞鸡根」的食物,那是一种印度特有的小吃,鲜嫩的鸡肉,裹上薄薄的麵粉,在烧热的油裡一炸,立刻变得金黄诱人,令人忍不住要咬上一口。我们这些活佛在印度人的商店前形成了一道很特别的风景线,时间长了,路边摆摊的当地印度人就会开著玩笑说:「佛学院的活佛们又开始赶集了。」

  我们听了都很不好意思,但我们因為年龄的关係吧,一个个都很馋,我们便每去一趟都要买一大堆回来吃。但随著我们对「馋」欲的认识,在逐步的自省中,这样的事情也就不再发生了。

  我在印度佛学院学习的三年中,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是在北印度的强就林佛学院度过的,另外的两年时间我在南印度的美苏佛学院进一步地深造。不论是在北印度还是在南印度,我都从那种浓厚的佛教文化中吸取了一个活佛必不可少的养分,这些养分使我在日后的弘法道路上充满了自信和底气,同时也使我对人生的感悟和生命的境界进行了较為系统的考虑。有时我也想,我的年龄与我的精神世界之间為什麼会產生这麼大的距离?尤其是在我对佛法的领悟渐渐加深之时,我总是觉得自己正在向无限跨越。这种感觉是刚刚步入青春期的狂傲吗?是当年种种预兆的延续吗?或者是师父在冥冥中的神啟?对於这些,我只能自问,却无法自答。最后我只能归结到一个答案:用心。

  我这裡所说的用心,有两层意思,一个是用心保持一种境界,一个是专心致志的那种用心。

  有一次我们去南印度的班加罗尔玩,那裡有一座很有名的玫瑰花园,我们进去后,就被参天的古树、芳香的花草引入了远离凡尘的意境。我们找了一块空地坐下来,开始打坐唸经。结束后,一个活佛坐在那儿自语:「要是能天天在这样人间仙境修行,真是没白活一世呀!」

  我转过头去随口说:「你把这个仙境放在心上,你在哪儿修行还不都是一样?佛法中的『空』字你又怎麼解释?」

  那个活佛半闭著双眼,想了想,点点头,用微笑答覆我。

  先是用心保持一种美好的境界,然后放开心去拥有那种被称為「空」的境界,这是「拥有」后的「捨」呢,还是「捨」后的「拥有」呢?

  我刚刚说过的专心致志的那种用心,是专指修习佛法时的用心程度。有个故事对我的啟发很大。

  曾经有两个一起学习佛法的人,他们在去另一个国家的路上发现了大象的脚印。其中一个说:「这隻母象怀著一隻小象,这隻母象的一隻眼睛是瞎的,像背上还坐著一个妇人,这妇人怀著一个女儿。」

  另一个人问:「你怎麼知道的?」

  那个人说:「我想就是这麼回事,你要不信,追到前面去看看。」

  两人来到象的跟前,和那人说的一模一样,大象和那个妇人都在。

  另一个人暗自想,我们俩都师从一人,我為什麼没发现这些呢?回国后,他便对师父说:「我和他走路,他见到象的脚印就能辨别出很多实情,而我却什麼也发现不了,请老师重新讲讲以前讲过的知识,我这回要全部掌握。

  师父便把那人喊过来问:「為什麼会这样呢?」

  那人说:「这都是师父您平时教的呀。我看见大象留在地上的尿跡,就知道它肯定是母象;看见大象右脚踩地很深,就知道它肯定怀著一隻小象;看见路边右面的草没被吃过,就知道它的右眼是瞎的;看见大象停下脚印的地方有尿跡,就知道骑象的人肯定是个女人;看见她右脚踩地较深,就知道她肯定怀著一个女孩儿。我这都是从细微之处判断出来的。」

  师父便深有感触地说:「学习,就得用心去思考,只有细密才能通达呀。那些粗心大意的人是无法通达的,这不是师父的过失呀!」

  我从这个故事中不仅明白了学习佛法要细緻入微,更重要的还得触类旁通,勤於思考。

  佛学院那三年的学习生活是我人生的重要阶段,经过一段学习后,特别是随著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感觉到佛学的博大精深。它绝不像我一开始所认為的那样,是在一定时间内就能掌握和理解的。我越学越觉得自己的不足,越学越认识到只有让佛学浸透自己的整个生命才有希望达到一个高深的境界。我便逐步改掉了我以往少年人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变得勤奋起来。直到今天,我依然延续著那时养成的习惯——早起早睡,吐纳打坐。人们都说,学佛有利於健康,这话一点都不假。

  学习的过程正是认识的开始,我先是对《入菩萨行论》悉心体会,才对自己、对他人、对前世今生的生死轮迴有了比从前更深一层的认识,然后我开始思索「人生无常」的问题,如人身的无常、情感的无常、成败的无常、贫贱荣辱的无常等等。当我在佛学的领域不断地探询、求证,陆续研读了眾多的经典后,我对「人」的价值產生了强烈的认同感。佛经中有一段记载很生动:

  一次,佛陀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问弟子:「你们比较一下,是我手中的泥土多呢,还是地上的泥土多?」

  弟子们回答:「地上的泥土多。」

  佛陀感叹了一声说:「世上的人虽然很多,但他们能够成形為人,和我手中的泥土一样又少又不容易呀!」

  生命是在轮迴中由种种善因而来,它的价值与尊严是不该被漠视的。但生命是不完满的,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的,世界也因此才会出现那麼多丑恶的现象。针对这一问题,佛在《维摩詰经》中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话:「若是菩萨想得到净土,就该净化他自己的心;他的心净化了,佛土也会随之净化。」紧接著提到了眾生:「这是眾生罪恶的缘故,看不见如来国的严净,这不是如来的过错。」

  后来,由於我在原有的基础上对密宗进一步深入,更加具体地领悟到佛法的奥妙。

  密宗,也称「密教」、「瑜伽秘教」、「金刚乘」、「大乘」、「真言乘」等。藏语称密宗為「桑俄」,是秘密真言的意思。密宗能够使人透过身、口、意达到妙不可言的佛境,也就是「即身成佛」。修习密宗,入密宗金刚乘门,是為了完全摆脱生死轮迴之苦,在涅寂静中,达到自身解脱和眾生解脱。

  我想,密宗修持虽然很不容易,但它最终却可以帮助眾生解脱烦恼,最大限度地获得幸福和安寧,这不正是我来印度学习佛法的目的吗?我还有什麼理由不努力修持呢?

  密宗是相对於显宗而言的,显宗注重哲理、教理,而密宗注重修行实践。我当时在理解和掌握了显宗的基本理论的同时,也在全力以赴地进行密宗修行。

  其实,佛法中的显宗与密宗虽然是两种不同的学佛途径,但它们最终所要达到的目的是相同的。一位叫作印扎菩提的王子曾经问释迦牟尼佛:「依照显宗修行成佛需要多长时间?依照密宗修行成佛又需要多长时间?」释迦牟尼佛对他说:「依照显宗修行,要经过三个阿僧祗劫的时间(一个阿僧祗劫等於「1」的后面加上59个零)方可成佛;而依照密宗修行,就有可能即身成佛。」

  由此看来,我必须尽心修行,让那些信任我的人尽快解脱。

  我的决心很大,进步也很快。回头一想,我对那时的决定真是感到庆幸,那段时光也真是太美妙了。

  在佛法中成长

  我以坚定的决心完成了我的学业,也以同样坚定的平常心来对待我周围的一切。我觉得不管何时何地,也不管人生的际遇如何,拥有一颗平常心才是最重要的。

  拥有一颗平常心,能使人在无尽的慾望之中达到那种知足常乐的境界,这种境界也正是解脱烦恼的开始。但这种知足并不是消极地满足现状,不思进取,得过且过。我说的这种知足是在认清自身价值的前提下的知足,是摆正自己位置而不是这山望著那山高的知足。你能干什麼?你想干什麼?在这二者之间必须具有清醒的认识,你才能「常乐」,才能平心静气地安身立命。

  世人之所以有那麼多不必要的烦恼,都是因為失去了一颗平常心和不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所谓「苦海无边」,正说明处在各个不同阶层、扮演不同人生角色的人都是各有各的难处,人人都有自己的烦恼,而这些烦恼往往只有自己心知肚明。如果懂得了这个道理,我们就不会拿自己的快乐去换取别人的烦恼了。有个关於「谁更快乐」的佛教故事是很耐人寻味的。

  很久以前,菩萨曾化身為一国之王,名叫察微。他品行清正,一心向佛。

  有一次,国王得閒出门,穿著极普通的衣服,来到一个补鞋的老头跟前,兴致很高地问老头:「咱们全国上下哪个人最快乐呀?」

  老头说:「自然是国王了。」

  国王问:「他怎麼会快乐呢?」

  老头说:「文武百官都敬奉他,百姓都给他上贡,他随心所欲,这还不算快乐吗?」

  国王说:「但愿如你所言吧。」便和老头一同喝起了葡萄酒。

  等老头醉得毫无知觉,国王便将他扛回宫中,对王妃说:「这个老头说,国王最快乐。我现在逗他一逗,给他穿上王服,让他听理国政。告诉大家不要害怕。」

  王妃说:「遵命。」

  等那老头醒来时,侍女们便假装说:「国王您醉了这麼久,很多事情等著您处理呢!」

  老头被簇拥著临朝时,大臣们纷纷催促他速速决断,老头却稀里糊涂什麼也不懂。旁边的史官记下他的过失,王公大臣互相研究对策,他却愣愣地坐了一整天,坐得他腰酸背痛。一天下来,吃什麼都没胃口,眼见著瘦了许多。

  宫女问:「国王您為什麼这麼憔悴呀?」

  老头回答道:「我梦见自己是一个补鞋的老头,很辛苦,所以瘦成这样子。」大家都忍不住偷著笑。

  到了夜裡,老头翻来覆去睡不著,便自言自语地说:「我到底是补鞋的老头呢,还是国王呢?若真是国王,皮肤又為什麼这麼粗糙呢?若是补鞋的,怎麼会在王宫裡呢?现在我的心已乱了,真是什麼也分不清了。」

  他确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王妃假装问他:「国王这麼不快乐,让歌伎们给你增加点乐趣吧。」

  於是老头又喝起了葡萄酒,又醉得人事不知。这样,国王又给老头穿上他的旧衣服,把他送回他那简陋的床上。老头酒醒后,看见破屋子、旧衣服和原来一模一样,却浑身疼痛,像被乱棍打过一般。

  又过了几天,国王又走到他那裡。老头对国王说:「上回喝你的酒,实在是糊涂了,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梦见自己当了国王,听理朝政时,史官还在那裡记录对错,眾多的大臣还要不断地来商量国家大事,我的心裡一直不得安寧,弄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比被鞭打还难受。在梦中都这样,要是真的当了国王,还说不定怎麼难受呢!我前些日子和你说的话真是不对呀!」

  这个故事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具有极大的啟示性。

  在异国求法的那些年中,我的性格特徵、心理素质、意志品行都逐步地确定起来。我确信,我的精神世界已经被佛光照耀得越来越明亮了。

  我知道,只有完美的佛法,没有完美的人。但我总是从最好的层面去判断一个人,哪怕他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也会千方百计為他找一些开脱的理由。在对他人的宽容中,我获得了快乐,这种快乐只有在理解与宽容之中才会產生。一个内心充满怨恨的人,是不会有快乐的。

  人活一世很不容易,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尝尽了酸甜苦辣,一转眼的工夫,生命已近轮迴边缘。其中,最难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係。很多人可能还不瞭解,其实佛法也讲人际关係,也是很有人情味的。只不过佛法所讲的人际关係并不是从自我的角度出发、站在利己的角度与人交往,而是站在他人的角度去為他人著想。这是它与普通的人际关係学在本质上的区别。

  在佛法的人际关係中,主要讲求的是「四摄」,也就是「佈施」、「爱语」、「利行」、「同事」。佈施,就是不求回报地给予,并不仅仅指财物金钱的给予,还包括给人以欢乐、智慧等等;爱语,就是用和善的语言、诚实的语言、鼓励的语言与人沟通,使对方从中获得帮助和快乐;利行,就是自己的行為要对他人有利;同事,就是做任何事都要為他人著想,考虑他人的感受和利益。

  从这裡我看到了佛的慈悲和无私的爱,通过对佛法的人际关係学的体会,我找到了我应该遵循的交往原则。

  在印度佛学院学习的人有很多都是当地人,但他们大多是藏族的后裔,由於他们的父辈从西藏朝拜到印度,便在印度繁衍生息,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印度人。可其中有些人经常自以為是地说:「我们都知道,你们那裡什麼也没有,连电视和公路都没有,那可真是乡巴佬的天堂。」

  每到这时,我总是很感兴趣地打量著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我的家乡如何贫穷的动作和表情,却从不想和他们做无谓的争执,也不想对他们做太多的解释。佛法上有这样的话:「世人与我相争,我不与世人相争,因為世人认為有的我也承认其有,世人认為乌有的我也承认其乌有。」

  在他们无知地猜测和与事实完全不符地妄加评论时,我倒是带著一种骄傲的心情回顾著我的民族。它是从远古的马背上走出来的民族,人们的胸膛中涌动著充满野性的英雄之气和草原一般博大的爱,他们在沧桑的岁月中仍然站在世界的屋脊之上,他们生存的地方是佛的圣地,是梦中的香格里拉王国……

  我想他们迟早会明白这些的。他们一旦领会了佛法上的「四摄」,自然就会懂得如何尊重他人、尊重一个民族了。所以,在以后的日子裡,不论他们用多少更加没有礼貌的话语对待我,我仍然心平气和地对待他们。渐渐地,我的行為感化了他们,他们也通过不同的渠道瞭解了我的祖国和家乡根本不是像他们所认為的那样。他们也开始转变了以往的认识,和我建立起了以诚相待、和和睦睦的友好关係。

  在那几年中,我认识到,一个人仅仅真诚、善良还不够,还必须要坚强地面对一切。

  我曾经的学生生涯造就了我坚强的个性,我希望在我的人生字典裡不要出现「软弱」这个我不愿提起的词。不管面对任何事情,我都有坚强的信念。我不敢预言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我不会输,但我敢说我不认输,在哪裡跌倒我会在哪裡爬起,即便是跌得头破血流,我仍然不会改变我的初衷。这样做并不是想证明我有多麼了不起,我不相信命运会捉弄人,只有自己会捉弄自己,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相信谁都不愿向命运低头,我们自己才是命运的主宰者。

  我不愿输,因為我不想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任何遗憾,我不希望我的人生有太多的标点符号,我只想将整个人生用一个圆满的句号来概括。我时常会记起离别时亲人、朋友还有我的慈母对我的期望,我怎麼可以辜负他们对我的期望呢?所以,不管做任何一件事我都会慎重地考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许明天一觉醒来,你忽然间变得一无所有;也许某一个时刻,你又成為眾人羡慕的对象。

  如果努力了,或许能改变很多;可如果不努力,一切都不会改变,甚至越活越狼狈,越活越失去生命的意义,那麼我们就找不到任何一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了。

  在最初的时候,也许我们还没有完全形成真正意义上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但随著年龄的不断增长,一切都会在自己的大脑裡逐渐清晰起来,若那时候还不能树立正确的人生态度,那麼还有谁能救得了自己呢?是否要有一个像妈妈一样的人如影随形地跟著自己,才能保证人生不会有过错呢?而这样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

  如果一个人无所事事、玩世不恭,那麼他做任何一件简单的小事都有可能犯错,何况在复杂的人际交往和多变的社会环境裡,他更将寸步难行。在这样困难重重的现实面前,自己才是督促自己的人。

  小时候上学,老师总教导每个学生要自觉一点,也许那时候并没有十分理解这句话,也没有用实际行动去证明这一点。但是后来就明白了自觉的重要性。自觉能让自己在各个方面都有进步,自觉能让自己少犯错误,自觉能让自己体现出活著的价值。如果不自觉,随心所欲,放纵自己的言行举止,那麼就会渐渐地形成很难改变的习惯,时间一长,就会依赖於自己这种已经习惯了的言行举止,就像是吸食毒品的癮君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难以改变这种不好的习惯。所以才会有人时刻提醒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自觉。

  以往对我们有帮助的任何一句话都像是金玉良言,都能够激励自己勇往直前,不管是来自老师还是父母、兄弟姐妹,或者是自己的长辈。在家裡教我们学会做人的父母是老师,在学校教我们学习的是老师,而步入社会后某个领导和老闆也是我们的老师。对於我来说,还有一个特殊的老师,那就是我的喇嘛经师,我的喇嘛经师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他教给我的都是佛经中最能提高人的思想和认知水平的哲理,都已深深地渗入我的心中。在做一个决定之前,我都会想到那些关心我和对我抱有希望的人,因為他们都希望我能够在弘扬佛法中获得成功,而我也一直不愿输掉他们对我的希望。不知道是因為他们的期望而不愿输,还是因為我倔强的个性不愿输,总之我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失误输掉生命中用时间积累的成果。

  每一段人生的回忆都有它的价值,都浸透著酸甜苦辣的滋味,也许更多的是酸楚。当我们的生活得以安静下来的时候,我们会因為这些不同的回忆而感到幸福。用今天的视角回望走过来的路,我们会感到很幸运,即使磕磕绊绊我们还是走到了今天,正是点点滴滴的过去拼凑了我们丰富的人生。

  我们不可能在一个人的身上找不到一点缺陷,有一个存在缺陷的过去,我们才能快乐满足地生活在现在。

  在印度的佛学院我很满足,只要每天重复著上课,我就会忘记一切烦恼,我就会觉得是在过著一种高尚而诚实的生活。谁都一样,当我们年老时回想起过去為某种高尚的事业而奋斗的那些艰苦歷程,我们就能再一次地享受生活。有时候不是最好的收穫也会是一种好运。在人生的任何阶段做任何事都要以百分之百的态度去对待,不要去期望太多的回报,期望太多,会让我们產生更多的压力和失望。拥有过高不合实际的希望,反而不利於成功,反而经受不住失败的一次重击,那样的话,也就很难接受用一次失败去获得一次经验和教训的道理。

  认真对待人生,最终会在平淡中收穫一个光辉的岁月。但任何收穫都不是能强求到的,只要按照内心的召唤,精进不懈,那个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收穫季节就会来临。佛学院是我人生中最有代表性的里程碑,也最贴近我内心的生活,是它让我与自己的心灵有了最深的一次接触。也正是它使我挣脱了心灵的束缚,将我的本性完全融合在那段光阴之中。在佛学院,没有吸引我的名利,我也没有追求享乐的慾望,一心将佛学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标,取捨之间早已充满了佛的思想,而俗世中的很多东西都变得不那麼重要了。

  佛经上有句话:「一念迷,则是眾生;一念觉,则是佛。」

  我想,一切过程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而这一「念」之中却蕴藏著大慈大悲的永恆。

  电视风波

  随著时间的推移,我对印度有了一个整体的印象。印度的贫富差距很大,有奢侈得像盛世宫廷一样的建筑,在那裡我如同置身於古代的帝王时期,美酒欢歌的场面非常豪华;同时也有很多简陋的平房,在街边上显得有些凄凉。印度当时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还很落后,国家的经济建设水平也不很高,但印度拥有最為浓厚的佛教文化气息,有些地方还保留著古老的生活方式,很多建筑物都带著佛教的色彩,人们淡泊快乐地生活著,如同一个远离激烈竞争、尔虞我诈的人间乐园。融入到这样的国度裡,我觉得精神很饱满,也更加渴望瞭解它那深远的宗教文化。

  我与印度朋友在一起时,经常向他们介绍我家乡的民风、民俗,他们都很喜欢听。曾经有一个印度朋友问我:「你打算一直在印度学习下去吗?」

  我开玩笑地说:「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早点儿回国吧?」

  他带著一脸被错怪的表情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没考虑过到一些发达的地方去弘法吗?」

  他的话想来还是有些道理的。无论在任何地方,只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人就能够生存下去。只是人在基本生存条件得到保证后会衍生出不同的慾望,正面的慾望会促成种种美好的追求,从而產生出努力进取的心态。但我当时并没有考虑那麼多,我当时的慾望就是想听到或看到祖国的消息,我想这种慾望完全可以算作是一种正面的慾望吧?

  那时我们刚到南印度,记得有一次几个喇嘛带我到一个印度人那裡去看电视。一路上我的脑海裡全都是家乡播出的电视节目,我想在电视裡能够看到家乡的变化。我就问一个喇嘛:「在印度能看到中国电视节目吗?」

  他耸耸肩,抖动著大鬍子回答说:「这个嘛,要看印度人的卫星接收器了,有时候可以收到,但是通常时候,别说中国的节目,连任何一个国家的台都收不到。」

  我顿时有些沮丧,内心忐忑不安,随即却產生了更加强烈的希望,一路上祈祷著希望能收到中国的节目。

  到了之后,我们推推搡搡、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印度人的家裡,那个印度人却伸出舌头表示很抱歉。我们的心一下子彻底凉了,所有的希望都在见到那个印度人的表示后灰飞烟灭,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我心中不悦,不由得埋怨喇嘛:「你还说什麼可以看到我想看的节目,连个电视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喇嘛只好安慰我说:「不用担心,下次我保準你能看到你想看的电视节目。」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印度人从身后跑了过来喊住我们,大声叫道:「有信号啦!有信号啦!」一边叫一边向我们招手,看电视的希望再次被点燃起来。

  我们便跑了起来,一个比一个快,简直像是孩童时听见老师宣佈放假的消息一样。每个人找了自己的座位,遗憾的是只有外国的几个频道。於是我叫喇嘛去转动那个接收器,喇嘛又跑到印度人的房顶上开始挪动接收器位置,终於,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家乡的一个频道,听到了熟悉、亲切、标準的普通话。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正在播送香港回归的节目,我的手托著腮帮忘情地看著电视屏幕。我的喇嘛焦急地催我充当翻译,我目光急切地望著电视,同时兴奋地告诉他:「香港回归了,正在奏中国的国歌呢!」

  太令人激动了,我的情绪已完全融入了那种欢庆的气氛中。

  我一看他们全都用诧异的目光望著我,我便带著掩藏不住的笑容,睁大了眼睛紧盯著他们说:「你们怎麼了?為什麼这麼奇怪地看著我?我说的是实话啊。」

  他们终於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我一系列有趣的举动让他们觉得像个孩子,那时我激动的心情的确与以往大不相同,所以喇嘛们也都忍不住笑了。在一个成人的身上显现出天真无邪的神情,总会意外地让平时身边的人惊喜地发现某种潜藏在心灵中的纯真。

  那时,对家乡和祖国的思念之情让我很想拥有一台自己的电视机,这样我就可以把祖国和家乡时刻放在眼前,朝夕相对。随著这种想法的越来越强烈,我暗暗下决心,要去买一台电视机。

  我不经意间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我的几位同学,凑巧的是,佛学院还有很多对新事物充满著好奇、易被新奇事物诱惑的活佛。他们对於电视机的渴求和我的出发点虽说不同,但是对於电视机却也都是日夜期盼,也对电视有著特殊的依恋之情,总想把电视搬到佛学院的宿舍裡。我们筹措这个计划很长时间后,大家都掩饰不住兴奋,巴不得马上落实,这个秘密让我们每天都激动不已。

  计划其实很简单。根据我的构想,将会有一台载满大家希望和梦想的电视机,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悄无声息地进入我们的宿舍。此时,老师们和管家都正在梦中和佛祖谈心;而我们,守著那个先进的机器,喜不自禁。

  但是这一切是建立在巨大的风险上面的,因為佛学院对观看电视的时间是有规定的,过了时间就不准再看了。我们也一贯遵守著这个规定,但是心裡的想法却愈发坚定起来,彷彿这个计划是我们神圣的使命,非得实行不可。就这样,我们的计划佈置得更加周密了。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如何把电视弄到宿舍,还要从住持那裡矇混过关,且不能影响到隔壁寝室的活佛。万一被发现了,就会轰动整个佛学院,我们的秘密就会不攻自破,也会惊动到住持。要是被住持发现了,不仅等於计划失败了,还意味著我们将要受到处罚。这个代价是很惨重的,所以我们要特别谨慎,做到万无一失。

  两个活佛负责从外面将电视抱回来,要从院子外的窗户搬进来,而我负责在宿舍裡接应,另一个活佛在正门望风。我的风险暂时是最小的,但是出了事大家还是要一起扛,他们被抓了,我也逃脱不了。

  就等著行动了。行动计划被我们这几个自作聪明的活佛用口头演习得天衣无缝。

  终於,我们在一个晚上开始行动了。经过内部秘密购买產品,以及多次派人手摸清电视机运输路线,我们找到了一条离管家住处最远的小径,打算从那裡把电视机搬回寝室。

  夜色深了,大家都进入了梦乡,只有虫子「啾啾」地唱著歌。那几个活佛的身影便开始在黑夜裡穿行,此时最大的动静就是他们自己的心跳声了。他们提心吊胆地彼此提醒著:「小心!」同时四处张望著——这台电视机可是我们几个人几个月的生活费啊!渐渐地,宿舍近了,大家开始兴奋起来,成功就在眼前了,一个活佛还愉快地哼起了小调。

  高兴得太早往往导致相反的结果。谁能想到,我们的计划早已被住持识破了!此刻他正「潜伏」在寺庙裡,等候著揭穿我们的违纪行為。当两个活佛抱著电视兴致勃勃地靠近宿舍所在的窗户时,住持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靂似的传入了我们的耳朵,我们的热情顿时被泼上了冷水。

  原本还在等待接应的我,心裡哀叹一声,希望就这样泡汤了,而且还要受罚。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盖上被子假装睡觉,正在这时,我听到我勇敢的同谋竟把电视摔了,这让紧张的我觉得好笑起来。我已经猜出他俩是慌不择路,於是把电视给摔了。我悄悄地从窗户裡窥探他们挨训的情形,两个活佛委屈的样子令我捂著被子偷偷笑了起来。但我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因為我忽然想到自己也免不了要被追究的。门前的活佛听到住持的声音早已经闻风而逃,不知道他此时逃跑的样子又是如何的滑稽和狼狈。在住持还没有找到我之前,我还能从想像他们被训的情景中找到笑料,可也许下一刻就该轮到他们来笑我了。住持不会就这样平息这件事的,他一定会追根问底,也会把我揪出来。这倒没有什麼,重要的还是他们终究把电视给摔了,这可是我们用几个月的生活费换来的,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那天晚上住持居然没有来找我,也没有去找望风的活佛,在这次事件中我和他平安无事。原来,被住持抓住的那两个活佛没有把我们俩洩露出去,我们俩才得以逃过训斥,不然我们也有得受了。他们没告发我,我心裡却隐隐地有些自责,当时住持训他俩时我竟然捂著被子笑他们,真是不应该啊。当然,我们几个活佛聚在一起的时候最感慨的还是我们的电视,一个劲地惋惜。另外,我们的生活费该怎麼办呢?最后我把身上剩餘的钱全部拿出来用做我们大家的伙食费,总算解决了燃眉之急。

  等到毕业的时候,我们一想到这件事情,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家还能很清晰地把当天晚上的情景一一道来。

  当时我的少年心性还没有完全去掉,那种对家乡的思念之情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直到开始修持「身」、「口」、「意」三密,尤其是对意密的修持,我才慢慢地定下心来。意密就是用意念进行观想,观想是使自己心空、入定,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方法,天人合一之后就能达到三密清净的境界。这种修持很有用,但我在梦中还是常常能见到我的祖国、我的家乡。

  我曾在半夜被一阵歌声惊醒,睁开眼睛时,屋子裡静悄悄的,再一想,哪是梦中的歌声,那是我从小就熟悉的悠长的牧歌呀!我的心还在急速地跳著,眼角还残留著刚刚滚出的泪滴,而青藏高原更是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梦中——蓝天、草原、雪山;姥姥、妈妈、师父;那歷经800餘年岁月风霜依然挺立在高原上的噶扎西寺……

  我的喇嘛娶了一个洋人

  不论遇到什麼事情,总是设身处地為他人著想。这是我与人交往的基本态度,也是一个修习佛法的人理应遵循的道理。这样做能使自己越来越宽容、善良,在互相理解的过程中,双方都能减轻许多尘世的烦恼。

  我对我的喇嘛们也同样抱著这种态度。我把他们看成我的手足兄弟,看成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们若是有谁遇到了困难,我都视同自己的困难,尽心尽力地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我的一个喇嘛在康巴的时候就发愿要终生侍奉我,他名字叫班久喇嘛,是我的表哥。后来他随我从尼泊尔到了印度,但他的身体一直很弱,大病小病的时有发生。记得我们刚到尼泊尔的时候,我由於水土不服,加上肠胃患了毛病,身体弱得直冒虚汗。一天午后,班久喇嘛见我拿出了治疗肠胃的药,便拎起暖瓶為我倒水,这时,我发现暖瓶在他的手中好像很重,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杯子已经满了,可他的手却无力将暖瓶提起来。还没等我发问,暖瓶「啪」的一声便掉到了地上。他脸色发白,一副发蒙的样子。

  我急忙起身扶他:「你怎麼了?哪儿不舒服?」

  他缓缓地摇著头,低声地说:「刚才还好好的呢,谁知道怎麼突然就一点劲儿也没有了,晕得厉害。」

  刚说完这句话,班久喇嘛就有点站不住了。我便把他的手臂绕在我的脖子上,半扶半扛地将他放到了床上。那天正赶上其他的喇嘛都出去了,只有我和班久喇嘛。我将他安顿好,就出去找医生。结果我刚出旅馆没多远,就走不动了,汗淋淋地顺势坐到了街边的长椅上。过了不知多久,直到那些回来的喇嘛们找到了我。他们说没事儿了,班久喇嘛已恢復过来了。我们回到旅馆时,班久喇嘛正坐在那儿等我们呢。第二天,他似乎已经完全正常了。

  等我也基本上恢復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多天,大家几乎把那件事忘了。

  我问他那天是怎麼回事,他满不在乎地说:「早没事儿了,就是一时发晕。」

  一开始我以為他可能和我一样,属於水土不服的反应,可再一想,不对呀,都来那麼多天了,他怎麼会忽然变成那样了呢?乍来那几天他都很正常呀。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对他说:「咱们去医院。」

  他疑惑地看著我:「去医院?你怎麼了?」

  我说:「你就快跟我走吧,我得查一查。」

  到了医院,当他发现是给他做检查,他有些点著急地问我:「怎麼给我检查,我早就好了呀?」我坚持让大夫给他检查,结果查出了很多问题。

  我带的钱有限,平日裡都是按计划节省开销。我知道,在异国他乡治病,要花更多的钱,大夫也说,要使他完全恢復健康,得用很长的时间,钱的数目也是很大的。我当时想,如果是我自己被查出了毛病,我会怎麼样呢?我能為了省钱而不治疗吗?儘管这些病治起来很慢,可总不能拖著不治吧?古语说「养病如养虎」,况且班久喇嘛与我的那份兄弟之情已远远超越了金钱的价值,我手头再紧,日后的生活再拮据,也绝不该耽误他的治疗。

  我对医生说:「现在就开始治吧,能治到什麼程度就算什麼程度,越快越好。」

  后来他的健康状况有所好转,到了印度以后,在我的照料下,他再也没有发生过严重的症状。我在佛学院生活,我的喇嘛们不能全都跟我住进学院,我就只把他一个人作為侍从带在身边。现在班久喇嘛在外地负责我交託给他的一些事务,一切都很正常,但我还是很惦念他,常托人带去我的问候和礼物。

  按照传统惯例,一个转世活佛都会有两三个随从,少说也得有一个。我自然也不例外,自从被认证為转世活佛那天开始,寺院就专门為我安排了几位随从喇嘛,这些侍候我的喇嘛始终与我在一起。但我们出国以后,其中的一个喇嘛在某一天却恋恋不捨地离开了我。

  在以后的岁月中,我常常想起他,也默默地祝福他。至今我依然认為,我允许他离开是合情合理的。因為每个人的性格、志趣不同,随著时间、环境的变化,人们的追求也会跟著產生变化,这并不是什麼不可谅解的事情,何况因缘所至,该发生的事情迟早都会发生。人各有志,又何必强求呢?所以我对我当时的决定还是感到很满意的。

  康巴人的吸引力是出了名的,不论是相貌体质,还是性格特徵,都能够说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他们不仅相貌出眾,而且性情奔放、乐观、大度、坚韧,集豪爽、博爱、勇敢於一身。我的这个喇嘛就具备标準的康巴人的相貌和性格。

  都说康巴人容易让人產生一种「审美的眩晕」,在你判断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康巴人时,你完全可以拿我的这个喇嘛做一个典型范例。他生就一张稜角分明的脸,却在坚毅中透著那麼一股子秀气;他拥有康巴人雄健的体魄、高亢的嗓音,却给人一种纯朴善良、真纯可爱的感觉。

  在佛学院的日子裡他也一直照顾著我、跟随著我,但是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所以他不能够整天和我在一起。我上课的时候,他不能跟在身边,只能百无聊赖地四处游荡。我回到宿舍时他已经在等候我了,而且微笑著给我倒水,问我诵经的进度如何,或问我佛学院的饭吃不吃得饱,若没吃饱他就会重新给我做一份可口的饭菜。我虽然知道他是刚回来,但却不忍心责备他没有尽到自己的本职责任,对他的怜爱有加让我都没法责备他。

  我也经常让他在我的宿舍裡学习一些佛学知识。他看书看得失去耐心时,我就建议他到院子裡面走走,散散心。有的时候他会忽然失踪,很晚才回来。因為我和他一样都是栖居在不属於自己的屋簷下,弄得我很為难,也不便过多地责问他。我就只问他去哪裡了,他却用善意的谎言告诉我,他在背诵经文。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实话,但我寧愿相信这是真的。於是我想办法让他进了一所可供喇嘛学佛的学校学习,我不希望他因為我而耽误了自己的时间,如果是这样的话,佛学院我不上也罢。当我看到他能够和我一样合理地安排作息时间时,我的心也踏实了很多。

  他们开设的课程比我们要少,所以,他每天会提前跑到我的宿舍锻炼身体,因為我也喜欢锻炼身体,宿舍裡有很多运动器材,等我回来时他已是满头大汗了。他常常一边喘著粗气一边告诉我:「仁波切,等我练就了一身强健的肌肉,我就去美国当明星,西藏的喇嘛就成了美国好莱坞的大明星,你就经常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我的身影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和一个美国女孩已经非常相爱了,他们的爱情甚至促使这个女孩子从尼泊尔跟著他来到印度,住在酒店裡。这个完全西方的女孩子爱上了我的喇嘛,我的喇嘛也终於在这段感情中做出了选择。

  那天他告诉我,他要追寻爱情,他的爱情在大洋彼岸,遥远的美国。他恳求我宽恕他的离弃。我轻轻抚摸著他的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泪水便在眼眶裡打转。他在我面前低声啜泣起来。我定了定神,故作轻鬆地说道:「去吧,别断了联繫。」

  他感激地看著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过去他一直都很尊重和敬仰我,如今我也尊重了他的选择。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他给了我很多的快乐,因為他是一个纯粹的乐天派,不管每天遇到什麼样的烦心事,他都保持著快乐的微笑,在他的身上有很多其他人不具备的东西,他那种乐观从容的心态就是很多人都没有的。每当我情绪低落、想家的时候,他就会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或者讲一些开心的事情和幽默的故事,逗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很感激他曾带给我的欢声笑语和每一份快乐。在我的印象中,他的生活也带有喜剧色彩,而他的人生更富有喜剧性。

  此时他的选择让我明白了红尘未了的道理,我的喇嘛也没有摆脱尘世间的一切。人没有十全十美的,然而我更明白,对於一个身患癌症的人来讲,你不可能一刀切地去看待他的病情,因為你无法判断下一刻癌细胞会扩散到哪裡去。爱情虽然是比疾病更摧残人的东西,可我不能去割断这因缘,这是他们前世今生的牵掛,也是他们命中注定的情结,是他们理智的选择。

  我是他的老师,也更知道人生这齣戏中有著许多我们无法预定的剧情,我们无权决定它是否该出现,我们可以做到的仅是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把它做好、做到完美,即使是会留下缺憾的完美。

  因此我祝福了他,我没有埋怨他的理由。

  临走的那天晚上,我的喇嘛哭了,以往在他脸上从未看到过悲伤的表情。我看得出他也极力想掩饰自己的悲伤,眼泪却在继续滑落,我从没有想到眼泪会将一个平时很坚强的人变得如此脆弱。我的思绪在漫天飞,也想强装悲伤,也想让他明白我很在乎他,可我却忘记了悲伤的理由。这一刻我模仿了他平时生活中的性格:一个永远保持著快乐心情的人。不管是怎样的身份、地位,彼此之间也有相互借鉴和学习的地方。在道别的那一天我从他的身上学到了那种性格,那就是:不应轻易悲伤。因為我们要走的路是自己选择的,我们应该為自己的选择感到高兴,这样离别的悲伤才会化為力量,激励我们在各自前行的路上奋力奔跑。

  我并不是对他的离去无动於衷,我也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何况我和我的喇嘛在印度共同度过了那麼多个难忘的日日夜夜。我只是想在我的喇嘛面前做好最后的榜样。在最后的那一刻,我没有心情再做出我平时威严的表情。他哽咽著对我说:「今生没有福气继续跟随仁波切了,来生有机会一定再跟随仁波切。」

  当时我身上有一些钱,我把其中一部分塞到了他的手上,可他说什麼也不肯拿。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终於拿了。我没有再做任何的挽留,我的挽留也许会是徒劳的,也许他会顺从我的话,但我知道每个人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

  直到现在我始终认為,我们衡量一个人的时候,不能单凭很浅显的表面去判定,那只是你感官的最初表现。不要以為他是一位活佛他就一定很完美、很善良,是一个什麼都能包容的人;或者他曾经是一个喇嘛,既然还俗结了婚,他就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如果这样想我们就错了,不管是活佛也罢,还俗的喇嘛也罢,仍然要继承佛教思想灌输的一颗仁慈之心,太多的埋怨和慾念,只能让你失去得更多。

  所以我告诉我的喇嘛,你既然没做好第一件事,那麼第二件你选择的事就一定要做好。在以后的生活中做一个好丈夫吧!你并非与佛无缘,不要忘记自己的根,你的民族是藏族,血管裡流的是祖先的血;你的家在中国,更不能忘记家乡的亲人。

  每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做到这些,更何况我的喇嘛又那麼善良,那麼懂得关心别人呢!我相信他一定会生活得很开心、很幸福的。

  虽然有的人很有钱,但并不一定幸福。他会有烦恼、会有忧愁,更多的是内心充满仇恨和空虚,一张张虚偽的脸把所有真实的东西遮盖得密不透风;虽然有些人没有钱,但他不虚偽,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张真实而生动的脸,他没有烦恼,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仇恨,他会活得很开心。这就是人活在世上体现出的真正的价值。

  来自西藏的我的喇嘛就这样和一个美国女孩邂逅、相爱,然后是长久的相濡以沫。谁能说这不是前生缘分的牵引呢?

  很久以后,我的喇嘛从美国给我寄了一封信,裡面还有一张他和妻子的合影。他和妻子手挽手的样子,突然让我想到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想他生活得很幸福,当然我这只是从他略显健壮的身材上猜出来的。

  很多时候我会想起我的喇嘛,也很想知道他在美国生活得怎麼样,是否像我猜测的那样幸福、开心。如果当初他继续当喇嘛,他就不用担心生活中所要解决的种种问题。有时候我也為他的选择暗自惋惜,他当初若不成家,肯定是一位出色的喇嘛,但我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既然他已经走了,我再怎麼追忆都是徒劳的。我不曾想过我的喇嘛再有回头的可能,到如今他还是没有回头,他在做了第二次选择后,没有重新再选择。而且后来我确实知道了他过得很好,也许前世他修了很多的福,今生注定他要谱写这样一段动听的插曲。所以,他的还俗也是命中注定的了。

  事实证明了我的猜测是对的,我从心裡為他感到高兴。但愿我的喇嘛在今后的人生中生活得更开心、更幸福!也祝愿那些曾经是喇嘛或和尚而今还俗了的人们生活幸福、一生平安!

  如果我当时不接受我的喇嘛对我的恳求,而是过於教条,拘泥於人们对出家人的固有观念,那麼我会死死挽留他的,并严斥他的背弃行為。当时我没有这麼做的原因在前面已经说过了,但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那就是,如果我真那麼做了,也就违反了佛教哲学的灵活性,佛教哲学主张因时制宜、因事制宜、因人制宜。

  有一个佛教故事正好说明,如果不懂得佛教的灵活性,必将陷入惨败的境地。

  曾经有兄弟二人,各自从本国置办了货物,準备去裸国做生意。

  弟弟说:「有大福的人自然衣食无忧,福浅的人只能出苦力,裸露身体。现在咱们去的裸国,没有佛、没有法、没有信徒僧眾,可以说是一个没有正常人的地方。所以我们到了那裡,很难迎合他们的心意,不如入国随俗,举止言行遵循他们的礼仪,温和谦虚、韜光养晦,我想这才是明智之举。」

  哥哥说:「礼仪不可缺,德行不可失,怎麼能如他们那样裸著身子败坏我们的形象呢?」

  弟弟说:「以前圣人影则陨身、不陨行戒是常理。要做到内裡是金,表面是铜,因时因地去掉礼仪。一开始虽然会被人讥笑,但以后还是会让人们叹服的,这种变通很重要啊。」

  之后他们一同去裸国,哥哥说:「你现在先进去,看看情况,然后再派人来告诉我。」

  弟弟说:「好的。」

  十天左右,弟弟派人回来告诉哥哥:「必须要遵从他们的礼仪。」

  哥哥勃然大怒,说:「让人像畜生一样脱光了,这哪裡是君子的行為?弟弟这样做,我却不能这样做。」

  这个国家的风俗是每月十五举办夜市,人们用麻油涂面,把白土抹在身上,戴著骨头做的项链。男男女女手挽著手,逍遥自在地连跳带唱。弟弟也和他们一样的打扮,也和他们一起歌舞。裸国人对他既欣赏又叹服,从国王到百姓都很尊敬他、喜爱他。国王用10倍的价钱把他的货物全收下了。

  哥哥却乘车进入了裸国,对人们宣扬佛法的戒律,结果违背了民俗民心,使得举国上下对他心生厌恶,於是便抢走他的财物,并用棍棒打他。直到弟弟為他求情人们才放过他,让他与弟弟一同回国。

  回国时,送弟弟的人挤满了街道,骂哥哥的声音杂乱刺耳。

  哥哥又羞又怒地问:「他们对你為什麼那麼亲?对我為什麼有这麼大的仇恨?他们优待你却抢夺我,难道不是你进了谗言吗?」

  随后便揪著弟弟的衣领说:「从今往后,我世世收拾你,绝不饶你。」

  弟弟伤心地流著泪水起誓说:「我要世世亲佛近法,供奉沙门,惠泽四方,普救眾生,对哥哥就像对自己,绝不违背这个誓言。」

  从此以后,哥哥动不动就难為弟弟,弟弟却总是接济他。

  这个弟弟,就是菩萨的化身。

  从这个故事中我悟出了一个道理:若是不能明白佛教哲学的灵活性,一味地用条条框框去限制他人,必然会令人生厌。你若是执迷不悟,虽然号称佛家弟子,但你离真正的佛法也就越来越远了。因為「佛以一音演说法,眾生随类各得解」。佛教主张以慈悲之心推己及人,凡事為他人著想。

  在这一点上,我想我已经做到了。

  现在,我还在这麼做。将来也会继续做下去。

  来自华人的关爱

  「盛噶仁波切,今天又有好几位华人打听你。」这是我的活佛同学经常告诉我的一句话。

  起初我还问:「谁呀?都打听什麼呀?」后来我就不再问了,因為我发现越来越多的华人华侨都在注意我,对我也格外热情。

  很多信仰佛教的华人华侨都喜欢到印度来看看,亲身体会一下这裡的佛教气息,佛学院自然而然地成為他们参观的地方。他们对藏传佛教的活佛转世制度都很瞭解,所以他们对我们这些活佛很感兴趣,也很珍视,总说我们是「稀世珍宝」。他们主动和我们搭话,很想瞭解他们心中这些「稀世珍宝」的生活学习情况。他们虽然知道活佛是怎麼回事,却很少能够真正走近活佛的世界,这个世界对於他们来说是非常神秘的。

  经过不断地接触,我认识了很多华人华侨,其中有人告诉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很特别。」我听了以后又想起了我从小就被那麼多人关注的情景,我真的已经习以為常了。

  但我还是笑著说:「哪儿特别呀?眼睛、鼻子、嘴不都和正常人一样吗?」

  他摇著头:「不不,我是说你全身上下有一种东西,这种东西我确实说不清,说气质吧还不準确,就是很奇特的东西。」

  我接著问他:「那是不是因為咱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长了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他想了想说:「也不是,与你接触的时间越长,那种感觉越强烈。不光是我,很多人都有这种感觉,我们有时也互相询问:『一见到盛噶仁波切怎麼就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呢?』可谁也说不出原因来。有人也跟你这麼说过吧?」

  确实有人和我这麼说过,并且有很多华人华侨都这麼说。

  有一天,我和另外几个活佛课业结束后回宿舍。我们正静静地走著,忽然路旁有人喊我:「盛噶仁波切,请等一等。」

  我转头一看,是几位华人,他们把那几位活佛都让过去了以后,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开了,像新闻记者进行採访似的:

  「请问您今年多大年龄了?」

  「你是活佛,為什麼汉语讲得这麼好呢?」

  「你们活佛不是都讲藏语吗?」

  我告诉他们以前我在中国接受教育的一些具体情况,然后我说:「我们能够这样交谈,不正是汉语為我们结的缘吗?」

  「大家都说,盛噶仁波切肯定有不一般的经歷,要不他不会那麼与眾不同的。你能说说你以前的一些事情吗?」

  我便很简要地说了说我的一些生活经歷,他们竟然都露出新奇的神态。其实,我把更多连我都觉得奇怪的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省略了,只是為了节省自己和大家的时间,说了一个梗概。

  「我们就是因為好奇,才商量来商量去决定问问你,有点过於唐突了,请原谅。」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我也很诚恳地对他们说:「这就是因缘,我们能在这种因缘中相识,都是前世注定的,怎麼能谈得上原谅不原谅呢?」

  他们就这样与我相识了。渐渐地,通过不同的方式,很多华人华侨认识了我。这些对藏传佛教有一定瞭解和认识的人,常常找我谈一谈他们的心得体会和关於佛学方面的一些知识。每次谈完了,他们总会问我生活上有什麼困难、有没有需要他们尽力的事情、身体能不能吃得消等问题。其中很多华人是企业家、商人,他们大多想為我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实际问题。我从中体验到了一种小时候在父母身边的那种亲情,这就更加坚定了我努力修习佛法的决心。我想我既然為了佛学来到异国他乡,这些华人华侨和远方的亲人一样,内心裡都盼望著我学有所成,早日為弘扬佛法做出一份贡献,我就绝不能辜负他们的愿望。

  我虽然还像一棵正在成长的幼树,无法给人们带来一片阴凉,风风雨雨中仍有被摧残或夭折的可能,但我必须要经受住任何磨难和考验。

  虽然不敢自比释迦佛祖,可释迦佛祖经歷了那麼多烦恼和痛苦的折磨终於觉悟,这正是由於他具有对天下苍生的慈悲心怀和坚定的信心才达到的结果;他没有很快进入涅,也正是為了帮助眾生解脱烦恼。

  释迦佛祖的一生,激励著我、啟发著我,我在他无尽的感召中发誓要在佛学的沃土中深深地扎下根来,以待将来枝繁叶茂,长成参天大树,让天下有情眾生在树下乘凉时感受到佛法给他们带来的快乐和满足。

  我相信,在佛祖的保佑下,我会做到的。

  很多华人企业家和商人们,从印度回去以后,每年都会从各自不同的国家专程来印度看望我,有时甚至一年看我两次。他们像我的父母一样疼我、爱我,我既是他们的活佛,又是他们的爱子。他们每次来,总会给我带来一些我喜欢吃的食品或小型收音机什麼的。他们一见面第一句话总是说:「真想你呀!」那种抑制不住的兴奋劲儿,就像久别的亲人似的,但他们兴奋的表情中依然隐含著一种我所熟悉的尊重,那种尊重使他们的笑容显得极為真诚。

  喜爱与尊重,这两种不同的东西只有在对佛的信仰中才会自然而又和谐地融為一体。

  他们每来一次都要待上一段日子,在这段日子裡,他们从不打扰我正常的学习生活,他们很仔细地计算著我的作息时间,并且算得很準。只要我稍有空閒,他们便与我交谈一会儿,在这种时候,他们常常鼓励我去其他国家弘扬佛法,增加阅歷。

  「盛噶仁波切,你现在完全可以离开这裡了,到任何国家都能完成你的使命。」

  「先去我们那裡吧,一切都不成问题。」

  这样的话听多了,再加上他们的热情支持,我也曾经偶尔动摇过。

  走出印度,去他们希望我去的那些国家,又有这麼多企业家和那些好心人想要帮助我,对弘扬佛法和增长见识肯定要比局限在印度这一个地方强得多,一切都会很方便的。但印度佛学院还有那麼多我需要掌握的知识,还有那麼多我需要强化的修习方法,我能仅仅為了其他地方的条件更优越一些就离开这裡吗?

  释迦牟尼曾对阿那律说:「你认為此法应為精进者修行,而非怠惰者修行的,你就这样修吧。我也是修精进成佛的。阿那律,世间诸佛都為同一类,戒律、解脱、智慧也都相同,唯有精进却因佛而异。在过去、现在、未来的诸佛之中,在精进这点上,以我為最胜。在八大人念法中,第八精进為最高,至尊至贵。这正如奶酪出於牛奶,酥油出於奶酪,醍醐出於酥油,而醍醐為其中至高无比一样。阿那律呵,望你也奉行八大人念法,修行这第八精进。我的法正是為精进者修行……」

  面对这些华人华侨的鼓励和邀请,我想,如果我不能在印度佛学院继续「精进」,那麼我去那些条件更好的地方就能「精进」吗?

  我将自己的想法和他们说了,他们表示理解的同时也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进入佛学院一年多以后,我和我的活佛同学便进入了讲经的阶段,我们每个人按课程的要求开始向信眾讲解佛经。

  佛经是释迦牟尼入了涅之后,由他的弟子们经过6次结集而记诵出来的,分為经(佛的言教)、律(佛所制定的僧团戒律)、论(有关教理的解释和研究的论著)三藏,合称「大藏经」。佛教以思辨、修行、象徵、逻辑演绎、法事等方法来阐释教义,当然也就非常注重通过讲经的方式来弘扬佛法。

  所以佛学院要求我们这些活佛不但要掌握和领悟佛经,还要具备阐述佛经的能力,以便日后能够更有效地弘扬佛法。

  我在讲经的时候,除了对经典的阐释以外,还常常把佛教的一些原理与现代生活结合起来,这样做的好处是既能啟发人们的生活智慧,又能彰显佛教的人情味。

  有一次我刚讲完经,四位从一个地方结伴来的华人便很急切地跑到我面前:「仁波切,你下一次讲经是哪一天?」

  我告诉了他们具体日期和我的时间安排。他们只是「啊,啊」地点头,一个个互相看著,都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问:「怎麼了?有什麼问题吗?」

  他们纷纷说:「没什麼,没什麼……」

  然后他们就走了,一边走一边低声地商量著什麼,我想他们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不便和我说。我想喊住他们,但一想,算了,他们和我能有什麼难言之隐呢?这事也就过去了。

  直到我的经课告一段落,那几个人来向我辞行,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為了听我讲经,竟然推迟了返程日期,打乱了原来的计划。

  我知道他们都是企业家或商人,他们的时间意味著经济效益和种种商机,意味著亲人们对他们的等待和他们对自己事业的规划,对此我不知说什麼好。他们喜欢听我讲经,当然令我高兴,而最令我感佩的是他们对佛教的那份诚意。

  还有一件事,也是在我讲经的时候发生的。

  那是我刚开始讲经不久,不是第三次就是第四次,在间歇时,有人很有礼貌地说:「以前我们学过『缘起论』,但如果要是按您的方式来讲,肯定会给我们带来新的啟示。」

  我明白他这是要我按照我的体会、用我的方式讲一讲「缘起论」。

  我一看时间还够用,我就将我要讲的经文与「缘起论」联繫起来一起讲。其实它们都是有内在联繫的,所以讲起来更加充实。我依然按照现实生活与佛教经典相结合的方式讲,当我讲到「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佛对「缘起」的解释)时,便将「缘起」的互存关係与现实生活中的夫妻关係、朋友关係、母子关係等等联繫在了一起。大家全神贯注地听著,不时地点头应和。

  我越讲越兴奋,无意间发现那位五十开外的王太太一个劲地抹眼睛。

  我边讲边看著她,我以為她是太疲劳了,可当她发现我在注视著她时,竟用双手捧住了脸,忍不住抽泣起来。我看到这种情形,赶紧停住。

  我是不是哪句话说到了她的痛处,或哪句话伤害了她呢?我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王太太,我说错了什麼吗?」

  她急忙擦著眼泪说:「不是的,不是的,仁波切你没有说错什麼,是我听得太投入了,是……是……太感人了……」

  她的丈夫一是怕我误了讲经,再可能就是见我没法应付眼前这种局面,马上站起来,一脸歉意地说:「真对不起,耽误讲经了,她这人容易被感动,没事没事。」

  这对华人夫妇是我刚刚认识的,他们也是第一次来听我讲经。

  其实,王太太当时那种反应给了我很大的信心,在我日后四处弘扬佛法的过程中,这种信心对我的帮助是巨大的。不管遇到什麼难题或挫折,一想到那个情景,我便信心倍增地对自己说:「我行,我肯定能走出困境的!」

  在我成长的路程上,我觉得再也没有比给别人信心更重要的礼物了。

  《华严经》上说:「信為道元功德母,能养一切诸善法。」

  信心是事业成功的根本保证,是一个人最為可靠的精神支柱。

  中国唐朝僧璨大师在《信心铭》中写道:

  信心不二

  不二信心

  言语道断

  非去来今

  要想进入佛境,使自己的人生获得圆满,没有「不二」的信心,是不行的。

  王太太被感动得哭了,从一方面看,是她接受了我对佛经的讲解方式,是她接受了佛的感化。而从另一角度来看,她的行為本身就是一件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这种礼物便是信心。

  这就是互相给予,互相接受,而彼此之间谁也没想到要得到回报。这种给予,在佛法上也叫佈施。

  佛法中常讲「佈施结缘」、「施比受更有福」,但佛法上所说的佈施,并不局限於金钱等物质财富,佈施同样也包含著将精神财富不求回报地给予他人。而给予一个人的信心,不正是最可贵的一种精神财富吗?

  所以我很感激王太太这份厚礼,它比什麼都重要。

  后来我和这对华人夫妇慢慢熟悉了,他们就更容易向我吐露心声了。有一次,提起王太太哭的那个情景,王先生说:「嘿,不只是她那样,我也同样被感动了。回到住处我还和她说,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刚一见盛噶仁波切我就有些激动,听他讲经就更激动了。可我还不至於像她那麼没控制力。」

  王太太白了他一眼:「哭就没控制力了?真是的,好像就你有控制力似的。」她一说完,我们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我们俩商量好了,想要认你做乾儿子,同不同意呀?」有一天,他们二老将我约出来,王太太首先说出了他们的想法。

  王先生也接著话茬说:「也没别的意思,我们就是太喜欢你了,如果你答应了,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就更有理由常来看你了。」

  我长这麼大,还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当时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覆他们。拒绝吧,太伤人了;答应吧,我又一点心理準备都没有。当我微笑地看著他们,正犹豫不决时,王先生竟开怀地笑了起来,王太太也是幸福得满脸笑容。

  他们一定是认為我默认了,便转移了话题,开始谈起我若去新加坡弘法会有怎麼怎麼样的前景。

  他们回去以后,经常托很多从新加坡、马来西亚到印度旅游的人来佛学院看望我,每次来看望我的人都对我说:「他俩很惦念你,让你遇到什麼困难务必和他们说。」并且每次这些人都会转交给我一封信或几句赠言,其中有几句话对我触动很大:「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还有很多去印度佛学院的人都经常谈起你,大家希望你尽早来我们这裡弘扬佛法。东南亚华侨极多,他们对藏传佛教很感兴趣。好些没见过你的人,也通过我们的介绍知道了你,都盼望著你早下决心,如果有什麼难处,大家都会帮你解决的。」

  但我还是有些犹豫,我已经习惯了印度佛学院的学习生活,我很难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肩负起新的重任,我想还是再加把劲儿,到了自己对自己完全满意的时候再走也不迟。

  这样,去其他国家的念头也只好暂时放下了,但我还是非常感谢王太太和王先生的,他们使我对自己有了更加充分的认识。

  不论是一个活佛还是一个普通人,能够真正认识自己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也是人生中必须要闯过去的一道大关。只有知道自己是什麼样的人,才能确定行走路线和发展方向。我承认,我当时对自己还没有完全的把握。

  因缘使我认识了很多东南亚和欧美华人,他们总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上我,然后在我们之间便经常发生一些令人感动的故事。佛学院的老师和其他活佛都说:「这些华人最爱的人是盛噶仁波切!」

  这些华人竟然与我这麼投缘,不仅令我觉得不可思议,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盛噶仁波切,你是咱们之中最幸运的人!」很多仁波切跟我这麼说。

  於是我常常将我认识的那些华人介绍给其他的仁波切,也让他们感受一番华人们的那份真诚。因為我早就发现,那些华人对待任何人都很真诚,也许是深受佛教思想的感染吧!那些华人在物质上给予仁波切们很多的帮助,使他们能够顺利地完成学业。

  就是从那时起,我到任何国家,只要一听到「华人」这两个字,心裡就特别温暖,从中我能感受到那种以帮助他人為乐的善与爱。佛家有言:「爱见大悲。」就是这个意思。慈悲博爱的胸怀,一旦与人生际遇相互融合,自然会将佛性美与人性美和谐地统一起来,从而令人生多了一分温情,少了一分冷漠。

  一晃三年过去了,我在印度佛学院的学佛生涯也接近了尾声。

  那些华人华侨趁这个时候纷纷来找我,他们一致建议我最好不要继续留在印度。他们的理由是:我还年轻,学业已经完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到其他国家增长实践经验。很多人正等著我去弘扬佛法,况且我的汉语说得又很标準,这对於海外华人华侨来说本身就是巨大的吸引力。他们对藏传佛教非常神往,我去了根本不用通过汉语和藏语的翻译,直接就可以讲经施法。

  而他们劝我离开印度的最大理由是,他们和他们所熟悉的很多华人都需要我。他们说:

  「去了你就知道有多少人在盼著你呢。」

  「早去也是去,晚去也是去,早晚也得去吧?為什麼现在不做决定呢?」

  「放心,到我们那裡,大家会帮助你的。」

  ……

  有一天,又有几位刚到的华人来找我,在劝了我一阵后,其中一人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似的,回身打开旅行箱翻检起来。不一会儿,他拿出一封信,对我说:「差点忘了,有你一封信。」

  我一看,信是一位我认识的新加坡华人托他们转给我的,我打开从头到尾读完了,便陷入了沉思。信是这麼写的:

  尊敬的盛噶仁波切:

  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想来你不会忘记那个曾一再劝你来新加坡的人吧?现在一想,当初你没来也不无道理,因為你可能对学业有更高的要求。

  但现在不同了,我算了一下,此时正是你所说的三年学期,快毕业了吧?我想将我的想法再重申一下:来新加坡吧,这裡有很多人需要你。

  我虽然不够资格开导你,但有些话我不能不说,因為我以我一生的经验来看,一个人若要发展一番事业,机遇是关键。现在你即将毕业了,面临著诸多的选择,也许你已有了自己的目标。我想你还是考虑一下,现在新加坡有那麼多嚮往藏传佛教的人,很多人对你期盼已久,这正是你来新加坡弘扬佛法的大好机遇。

  您一定记得那个「箭过西天」的故事吧?现在不妨抄录下来以作劝言。

  义玄禪师来到翠峰禪师之处,翠峰问:「从哪儿来?」

  义玄答:「从黄檗禪师那儿来。」

  翠峰问:「黄檗有什麼语句示人吗?」

  义玄答:「没有语句。」

  翠峰问:「為什麼没有?」

  义玄答:「即使有也无举说之处。」

  翠峰说:「不妨说说看。」

  义玄答:「一箭过西天。」

  几番问答之际,禪机已逝,如箭一般一去无返。

  机遇和这一去不返的箭是一样的。在这方面不用我多说,你比我明白得多,我在这裡就当是提个醒吧。

  ……

  我想我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了。后来,还是佛学院的桑巴老师使我下了最后的决心。

  我的老师桑巴,是一位表面威严而内心慈祥的长者,他具有高深的学问,获得了格西学位(相当於博士)。桑巴老师对我特别亲切,一见到我,他总是收敛一脸的严肃,用慈祥的眼睛看著我,叮嘱我在哪方面应该注意、在哪方面应该加强。有时还单独找我谈心,主要是询问一下我的学习体会,并不断地开导我。我的很多同学都说:「桑巴老师对你真好啊!」

  其实他对同学们都很好,只不过对我不那麼严厉而已。

  桑巴老师是个很沉静的人,很少向人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但我却知道他有一个很大的愿望,那就是想回故乡看看。

  一天,他将一张已经发黄的全家福的黑白照片拿给我看,我发现当时他的神情比往日忧鬱了很多。他告诉我,他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家中的消息也时断时续的,他也不知道究竟怎麼样了。他那份对故乡的牵掛一下子引起了我的思乡之情。他看出来了,便又恢復了平静,和蔼地对我说:「你还年轻,要把精力用在佛学上,总想家就没出息了。」

  人这一生,如果能有一个好老师,真是万幸啊!而我就感到很幸运,因為桑巴老师不仅学问好,对学生也非常有责任心,尤其是在我面临抉择的时候,他给了我很大的精神鼓励。

  那天,他将我领到他的寝室。他让我坐下,他却双手抱著怀、歪著头在屋裡来回地踱著。

  「我為你这事想了好长时间,我觉得现在有必要和你说了。你现在有很好的机会,你应该去。」桑巴老师很坚定地说。

  我知道他指的是新加坡。他对那些海外华人想赞助我去新加坡弘法以及王太太王先生认我做乾儿子的事情早有耳闻;不仅他一个人知道,佛学院很多师生都知道。

  我也只好把自己的担忧毫不隐瞒地都对他讲了:「我觉得其他国家太陌生了,我担心自己适应不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印度的生活,更何况这裡的佛教文化这麼对我的胃口,我一旦出去了……」

  桑巴老师完全明白了我的想法,便坐了下来,像父亲為儿子解答疑惑时那样,双眼充满了亲情:「你这一生一定会有所作為的,你应该把目光放远一点。你虽然喜欢印度的佛教文化,可你不是还有著向世人弘扬佛法的志向吗?作為一个仁波切,不会比普通人的目光还要短浅吧?」

  他看我没有表态,便笑了笑,接著又说:「你要為你的将来著想啊,再说了,现在不正是出去发展佛教事业的好机会吗?这样吧,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祝你能早日出去。」

  我都已经走到了门口,正準备向他道别时,他好像已经知道我做了决定似的,向我说出了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话:「记住,不论你在那边遇到多少坎坷,你都得坚强地挺住,哪怕路上都是荆棘,也不要绝望,快要绝望的时候,希望也就离你不远了。」

  老师的这些话,我几乎一点不差地牢记到今天。现在我依然能看到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情:凝重、坦诚,充满了对我的信任和希望。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翻来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从我记事时一直到印度佛学院的很多往事全都像电影一样放映在我的脑海中。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青藏高原的雪山、蓝天、草原、江河,那裡珍存著我的多少梦想呀!

  我看到了妈妈為我描述的那条彩虹正在与我被认证為转世活佛那天出现的彩虹交相辉映;我看见我的噶扎西寺中我的那些喇嘛们;我看到了我的师父和师母依然活著,依然坐在山上鼓励著我不要畏惧任何艰难险阻,一定要实现自己的夙愿;我看到我的那些伙伴、同学正一个个站在康巴的草原上等候著我成功的喜讯;我看到父母和姥姥為我送行时的难以言状的表情;我看到眾多弟子因為受到了我的保佑而露出的笑容……当我看到很多我未曾见过的广大佛教信眾在远方等候我的时候,我坐了起来。

  我终於下定了决心:去新加坡。

  第二天,我便将我的决定首先告诉了我的桑巴老师。他一听,「哈」的一声笑了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他那麼无所顾忌的笑,笑得半天都合不上嘴。

  「我知道你会做出这个决定的,但现在从你嘴裡说出来,我还是非常高兴的。这就好,这样就好。这一决定将意味著你的远大前程开始了。」

  桑巴老师,不知您现在心情怎麼样了,您回故乡了吗?我会永远祝福您的,我也将永远记住您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走过了千山万水,现在我坐在这裡想念著您,回味著您的教诲,更加明白了您的每一句话的份量。这些年来,当我遇到艰难困苦的时候,是您的那些话在鼓励著我顽强地一路奋斗下去,是您的鼓励激发了我的斗志——在绝望与希望的交匯点上,您的学生,盛噶仁波切,挺住了。

  ……

  我所做的决定,很快就在那些期盼著我早下决断的海外华人中间传开了,他们的热情反应使我对未来的前景更增加了一份信心。

  我一定会成功的!

  桑巴老师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生活如同一艘行驶在海上的船,它不会永远航行在平静的水面上,它也会被捲入汹涌险恶的巨浪中。那种危急时刻,我们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也根本来不及怯懦;那时,只有勇敢地继续往前行驶,乘风破浪,衝出一条生路,才会再次看到风和日丽的海面。」

  我知道,我必须接受风浪的考验。

  三年的佛学院生活即将结束了,我决定离开我心中最美的地方——佛学院,完全是為了能够用我所了悟的佛法帮助眾生,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将永远在弘扬佛法的路上走下去。许多人仰望著我的地位,羡慕著笼罩在我身上的光环,但我自己心知肚明的是,我的付出,也要比别人多得多。一路走去,我必将承受更多的痛苦和哀伤,我知道我也将逃脱不了尘世的困惑,但我的脚步是不会停止的,我注定是為佛而生的,这是我的自豪。

  我在佛学院所得到的关爱,使我对人类的未来產生了更為美好的憧憬——只要有爱的存在,任何人都有觉悟的可能。

  自觉,觉他,无上觉。

  佛法早已囊括了爱的全部真諦。

 

 

, s New Roman">  老师的这些话,我几乎一点不差地牢记到今天。现在我依然能看到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情:凝重、坦诚,充满了对我的信任和希望。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翻来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从我记事时一直到印度佛学院的很多往事全都像电影一样放映在我的脑海中。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青藏高原的雪山、蓝天、草原、江河,那裡珍存著我的多少梦想呀!

  我看到了妈妈為我描述的那条彩虹正在与我被认证為转世活佛那天出现的彩虹交相辉映;我看见我的噶扎西寺中我的那些喇嘛们;我看到了我的师父和师母依然活著,依然坐在山上鼓励著我不要畏惧任何艰难险阻,一定要实现自己的夙愿;我看到我的那些伙伴、同学正一个个站在康巴的草原上等候著我成功的喜讯;我看到父母和姥姥為我送行时的难以言状的表情;我看到眾多弟子因為受到了我的保佑而露出的笑容……当我看到很多我未曾见过的广大佛教信眾在远方等候我的时候,我坐了起来。

  我终於下定了决心:去新加坡。

  第二天,我便将我的决定首先告诉了我的桑巴老师。他一听,「哈」的一声笑了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他那麼无所顾忌的笑,笑得半天都合不上嘴。

  「我知道你会做出这个决定的,但现在从你嘴裡说出来,我还是非常高兴的。这就好,这样就好。这一决定将意味著你的远大前程开始了。」

  桑巴老师,不知您现在心情怎麼样了,您回故乡了吗?我会永远祝福您的,我也将永远记住您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走过了千山万水,现在我坐在这裡想念著您,回味著您的教诲,更加明白了您的每一句话的份量。这些年来,当我遇到艰难困苦的时候,是您的那些话在鼓励著我顽强地一路奋斗下去,是您的鼓励激发了我的斗志——在绝望与希望的交匯点上,您的学生,盛噶仁波切,挺住了。

  ……

  我所做的决定,很快就在那些期盼著我早下决断的海外华人中间传开了,他们的热情反应使我对未来的前景更增加了一份信心。

  我一定会成功的!

  桑巴老师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生活如同一艘行驶在海上的船,它不会永远航行在平静的水面上,它也会被捲入汹涌险恶的巨浪中。那种危急时刻,我们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也根本来不及怯懦;那时,只有勇敢地继续往前行驶,乘风破浪,衝出一条生路,才会再次看到风和日丽的海面。」

  我知道,我必须接受风浪的考验。

  三年的佛学院生活即将结束了,我决定离开我心中最美的地方——佛学院,完全是為了能够用我所了悟的佛法帮助眾生,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将永远在弘扬佛法的路上走下去。许多人仰望著我的地位,羡慕著笼罩在我身上的光环,但我自己心知肚明的是,我的付出,也要比别人多得多。一路走去,我必将承受更多的痛苦和哀伤,我知道我也将逃脱不了尘世的困惑,但我的脚步是不会停止的,我注定是為佛而生的,这是我的自豪。

  我在佛学院所得到的关爱,使我对人类的未来產生了更為美好的憧憬——只要有爱的存在,任何人都有觉悟的可能。

  自觉,觉他,无上觉。

  佛法早已囊括了爱的全部真諦。

 

 

  赞助、流通、见闻、随喜者,及皆悉回向尽法界、虚空界一切众生,依佛菩萨威德力、弘法功德力,普愿消除一切罪障,福慧具足,常得安乐,无诸病苦。欲行恶法,皆悉不成。所修善业,皆速成就。关闭一切诸恶趣门,开示人天涅槃正路。家门清吉,身心安康,先亡祖妣,历劫怨亲,俱蒙佛慈,获本妙心。兵戈永息,礼让兴行,人民安乐,天下太平。四恩总报,三有齐资,今生来世脱离一切外道天魔之缠缚,生生世世永离恶道,离一切苦得究竟乐,得遇佛菩萨、正法、清净善知识,临终无一切障碍而往生有缘之佛净土,同证究竟圆满之佛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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